晚间,二人仅草草处理了伤口,便拖着病躯连夜出城。
两人上了马车,无人相送。殊不知府宅转角处,傅诩瑾望着渐渐变小的马车,眼眶红了一圈又一圈。
他双手合十,虔诚对天祈祷道:“诸天神佛,庇佑我儿。”
车夫驾着马车赶路,他们二人坐在马车中,是真的累了。草草处理的伤口,随着马车一颠一痛。
傅彩霞像个小鸡仔一般躺在陆砚尘腿上。他心疼得都要碎掉了。
伸手点了安神香,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,柔声道:“睡吧,霞儿。”
她也轻柔地抚上陆砚尘手臂上的伤痕,将胳膊拿到自己面前,轻轻地给他吹气:“哥哥,疼吗?”
“不疼。”他笑着温柔地回她。
她转了身子,头朝向陆砚尘坐着的一方,将头埋在了她的肚子里。不一会儿,陆砚尘就感到腹部热热的,衣裳也有些湿润。
他轻拍着她背部完好的地方,生怕弄疼了她。
她太累了,终于熬不住了,忍着痛也睡着了。
两天一夜未睡了,又遭了这样的罪,看着怀中小小的身躯,他心疼得喘不过气。蹑手蹑脚地给她裹上大氅,感受着她均匀的呼吸,此刻,无比地心安。
不料二人刚出了愉都,马车便猛地刹住了。
“少爷,小姐。”车夫言语惊恐,慌乱地冲里面喊,“蛇,有蛇。”
天色昏暗,方才急着赶路,不曾瞧见。驶近了,才看清楚,是一条血红色长达十几米的粗蟒,拦在路上。
陆砚尘听到外头响动,想提醒马夫小声,莫要吵醒了霞儿,怎奈这样的姿势使得他不敢动弹。傅彩霞还是醒了。揉着眼睛问:“发生何事了?”
“少爷,小姐,”马夫在外头颤着嗓音说道,“是生灵拦路,生灵拦路啊。”
傅彩霞坐起身来,还处在不明所以的状态,虽没睡多久,但这一觉睡得踏实。
陆砚尘掀了帘子出来,也瞧见这条横在路上的粗长红蟒,顿时胳膊上也竖起了汗毛,这样看着,确实骇人。
马夫对他说道:“少爷,万物有灵,遇到生灵拦路,此行怕是凶多吉少啊,不如……不如我们返回了吧。”
陆砚尘眼眸一垂,满心都是傅彩霞那坚定的眼神,对马夫道:“换条道走吧。”
马夫叹了口气,无奈道:“是。”
随后胆战心惊地调转了方向。
可那蛇却不依不饶,一摇一摇地爬过来,竟还想往车底下钻。它巨蟒吐着信子,苦苦缠着马车,不肯放他们一行人离开。
虽是难缠了一些,却从未有过害人之状,瞧着仅仅只是想阻挠他们前行而已。
马夫对着一旁愁眉不展的陆砚尘道:“少爷,我们……我们绕不开这条蛇啊,这怎么办啊?”
陆砚尘凝眉思索,他也不知该怎么办。
此时,傅彩霞已经清醒,掀了帘子走出来。
入目便见一条鲜艳的红色巨蟒。见这场景,她心中也害怕,汗毛倒竖。
但越是恐惧紧迫,傅彩霞的脑子就越是清醒冷静,再加之风吹着她身上的伤,也使得她的脑子更清楚一点。
马夫适应了这条蛇的温和,除了视觉上的冲击,他倒不怎么害怕这条蛇本身了。现在怕的是,大晚上的,有遇到这样的一条巨蟒拦路,实在诡异。这趟不知道会有多少凶险。
他又对傅彩霞道:“小姐,要不我们回去罢。”
傅彩霞看了他一眼:“这条路,我便是死在路上,也决计没有返回的道理。”
见此,马夫也不再多说话,蔫蔫地闭了嘴。
“明日天亮,你便回去吧。”傅彩霞对马夫道。
“这……不不不。我只是心忧少爷、小姐安全,并无其他心思。”马夫忙道。
既然几位决心都已经如此明确,马夫再次开口:“不……不如,杀了它。”
“不可。”傅彩霞神色一正,“它既没有害我们的心思,我们也不可残杀了它。”
“那,那怎么办嘛。”马夫的手紧紧握着缰绳,小声嘟囔着。
傅彩霞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盯着红色巨蟒思索了一阵,旋即有了主意,冲着两人道:“我有法子了。”
“要怎么做?”陆砚尘道。
马夫和陆砚尘齐齐地看向了傅彩霞。
傅彩霞道:“蛇类视力衰弱,且不能长时间快速爬行。不如,我们下了马车前行,若它要拦车,我们便等进城买了马车再前行,若它要拦人,我们便分头遛一遛它,再回到马车上,快速离开。”
陆砚尘闻言赶忙阻拦:“不行,你身上还有伤,怎能跑得过它?”
傅彩霞道:“生死面前见潜能,况且我瞧着它也并无伤害我们的意思。如今别无它法,不妨试一试嘛。”
遛蛇?陆砚尘没再说话,车夫已经被二人的对话惊出了一身冷汗。这不是身上有没有受伤的问题啊,这是要看这冷血动物今晚饿不饿,要吃几个的问题啊!
两人都反对傅彩霞,可现下又没有旁的办法。
傅彩霞也不想多费口舌,握住陆砚尘的手就跳下了马车:“哥哥,带我走。”
陆砚尘被拽住,立刻反应过来也跳下了马车,开始狂奔。
“少爷,小姐,等等我,等等我啊。”马夫也赶紧跟了跳了车,紧紧地在他们身后跟着。
三人跳了车往前跑,这蛇果不其然是要拦人,对那马车丝毫不感兴趣。
“完了,完了啊。”若不是停下来真的会死,马夫定然像个软陀螺一般旋转倒地,晕死过去。
“快跑!”傅彩霞喊道。
他们加快了脚步,蛇也加快了脚步。
三人绕着城郊疾跑,虽说蛇的视力衰微,但这是夜间,几人的视力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。加上跑动又使得身上的伤口裂开,血腥味也扩散开来。使得蛇更加敏感。
不多久,三人筋疲力竭,是真的提不上速了,不自觉地慢了下来。他们慢了脚步,蛇也慢了脚步。
如此绝佳的猎杀时刻,那巨蟒竟只是友好地在后头跟着,它速度并不快,仅仅保持着二人甩不掉的速度,并没有给他们施加多大压力。
马夫见那蛇追得不快,转头同傅彩霞他们分开,跑向了相反的方向。
“小哥,你!”陆砚尘蹙起了眉,那种被背叛的滋味当真是不好受。
“哥哥,别分心,快跑!”傅彩霞将他的手攥得更紧。
那蛇丝毫不在意三人团少了一个人,只还是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傅彩霞身后,目标很是明确。
“驾!”不一会儿,马夫驾着马车快速赶来,行至他们身侧,喊道:“小姐,少爷,上车!”
“啊?”傅彩霞、陆砚尘看到来人,眼神一下子变得惊喜了起来。
两人顾不上疲惫和身上的伤痛。马车未停,两人拉着马夫的手快速先后上了车。
待两人都上来,马夫立刻加紧了速度,终于是绕过巨蟒,逃脱了巨蟒拦路。
上了车,陆砚尘拍了拍马夫的肩膀,道:“小哥,我当你是自己跑路了呢。”
马夫尴尬地挠了挠脑袋,对二人道:“那哪能啊,不是心腹之人,老爷怎会叫我护送少爷和小姐走呢。”
“哈哈哈。”傅彩霞和陆砚尘坐在马夫两侧,心中说不出的喜悦。
“山高路远,我们轮流驾马,你累了,也到里头休息休息。”傅彩霞道。
马夫的脸瞬间涨红了,道:“小姐、少爷身上还有伤,怎么能叫你们干这些,况且,小姐、少爷也不会驾马啊。”
傅彩霞呵呵一笑道:“如今离了尚书府,哪里还是什么娇滴滴的小姐,你的卖身契我们带了出来,我们现下都是一样的人。”
马夫心底动容一笑,道:“小姐,我自入了尚书府,就没想过离开,老爷肯给我卖身契,我是攒了天大的福分。”
陆砚尘也笑道:“况且,驾马何难?此去山高路长,我们两个,定能学的会。”
“是啊。”傅彩霞看着陆砚尘笑。
马夫的眼中噙了泪,他这辈子都没想到能与少爷小姐谈笑风生,也没想到自己还能教给他们一些东西。
“诶,小姐、少爷。”马夫忽地想起了什么,提议道,“今日遇到灵蛇拦路,征兆属实不详,我知晓此处荒郊外有一城隍庙,不如明日天亮,我们去庙中拜上一拜再赶路。”
陆砚尘心中也担心再遇险情,况且傅彩霞身上的伤比他重,他也不想让她再受波折,拜上一拜,图个心安,便道:“好。”
傅彩霞知道陆砚尘心中的担忧,也为了让他心安,也道:“哥哥想去,那便去吧。”
……
天亮,二人被马夫带到一处荒郊小山上的城隍庙,进庙参拜。
此处偏僻,城隍庙倒建得高大。
傅彩霞望着台上金身,却怎么也看不清楚。揉了揉眼睛,尽力去看,却仍是一团模糊的颜色,怎么也看不清楚。
旁边的陆砚尘察觉出不对:“怎么了?霞儿。”
傅彩霞道:“哥哥可能看清堂上神像?”
陆砚尘转头看了一眼神像,茫然道:“自然看得清楚。你怎么了?”
傅彩霞皱起眉头,眼前仍是一团模糊的颜色,就是看不出神像的样子,且,越是用力看,越是看不清楚。
她觉得太过古怪,便叫马夫回车上取了纸笔来。让陆砚尘画给她看。
可即便是画到纸上,傅彩霞仍是看不清楚。盯着纸张上的墨影,她逐渐产生了迷离头晕的感觉。
忙扶住陆砚尘,虚弱道:“哥哥,我不舒服。”
言毕,又倒在了陆砚尘怀里。
“霞儿,霞儿。”陆砚尘瞬间慌乱,赶忙抱起她下山。
“小姐,少爷。”马夫也赶紧跟上。
傅彩霞还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,也能感觉到身边人的急促和焦灼,只是清醒不了,睁不开眼睛,脑子也越来越混沌。
到底为什么看不清神像?她沉浸在意识中冥想,贴在陆砚尘身上,感受着颠簸。
随着他们离开城隍庙,意识的混沌也逐渐消解,还没到马车旁,她就缓缓睁开了眼睛:“哥……”
陆砚尘低头看她:“霞儿,感觉如何?可是身上的伤发作感染了?”
傅彩霞摇了摇头,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力气,便没答话,就这样趴在了他的怀里。
回到马车上,陆砚尘忙吩咐马夫:“进城去寻大夫。”
此时,傅彩霞已经完全清醒了,摇头道:“不必了,赶路吧。”
马夫在外头走也不是,不走也不是,左右为难。
陆砚尘道:“霞儿,我疼。”
“嗯?”傅彩霞慌忙查看,“哪里?”
陆砚尘捂着自己手臂上的伤,道:“这儿疼。”
又皱眉:“背后也疼。”
“啊?”傅彩霞忙撩开他的袖袍去看,满眼担忧,立马改了主意,对外面马夫道:“去城中寻大夫。”
“是。”马夫驾车往城中寻大夫。
马车中的陆砚尘诡计得逞,偷偷地笑。
“驾!”马夫听着里头的动静,也在外头咧开了嘴。
就这样,他们在城中待了五六日,好好地诊治了一番才又继续上路。